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杰出公民 - The Distinguished Citizen / El ciudadano ilustre


回不去的故乡,一旦逃离,就可能永远不再需要回去了。


我在中国南方一个小镇出生长大,那里气候温暖,山清水秀,生活悠闲。但是相对应的,这个小镇没有公交,没有火车站,没有机场,没有高楼大厦,连唯一一个电影院和剧院也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倒闭了。


这里的生活很简单,孩子们在年幼时在海边奔跑,在水库旁野炊,在草地里抓蚂蚱;我们在夜晚的球场灯光下追逐,还会爬上又高又巨大的百年榕树,蝉鸣响彻了整个夏天。


社区里的来来往往是最重要的人际关系。小学期间,每一年我都要在剧院表演节目,我的父母,每到这天都会盛装打扮,来看我的表演,当然他们在台下更多的是与其他孩子的父母寒暄。这更像一个聚会,这个小镇有各式各样类似于这种场合的聚会,每一个人的近况都在这样的聚会里展露无遗,生活像被挖开一个大洞,让人无处遁形。


对于我而言,我没有太多的选择。应该说这里的每一个孩子,可能究其一生也无法摆脱这个小镇的结界。它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永续时空,投入一枚石子也无法激起涟漪,反而被旋转着吸收陷入沉寂。最终孩子们会变成像自己父母那样的大人,在剧院的舞台下望着他们自己的孩子,他们的手上多了一台摄像机。


当我决定逃离家乡时,我知道我一定会付出巨大的努力,才能换取我想要的所谓“自由”。我开始“流浪”,我时常在夜间的万千灯火中坐着一辆电缆车穿过一座座城市,如果车窗上有因为雨滴而汇聚成的水印,我就会开始想念那个一贫如洗的小镇。我喜欢那里海洋的气息,我喜欢那里食物的味道,我喜欢那里温暖的风,以及风中弥漫的热带瓜果的香气。


当我再回到小镇,城市化的洪流淹没了它,吊诡的高楼只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,江边的广场舞与扎啤城相得益彰地构筑了生活的烟火,信步穿越这繁华假象,才发现再也没有做着无意义奔跑游戏的孩子们,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年轻人在敲着架子鼓。


我没有像丹尼尔·曼托瓦尼那样,我没有功成名就,我没有为家乡带来任何荣光,我更不是家乡的杰出公民,事实上,我一无所有。只有唯一一点,我与丹尼尔是一样的,我已经找不到属于家乡的归属感了。


狄更斯可能说过这样的话,只有当离开一座城时你才会爱上它。我想指着那些精美的商品楼房对着别人大喊:“嘿,我很小的时候曾和我爸妈住在这里”,然而每一片砖瓦的记忆都已消失殆尽。这里不再属于我了。


我在心里发笑。这个小镇曾经给予了我一切,它甚至成为了我的谈资。我时常谈起在海边玩耍的惬意时光,炫耀着那里的空气,介绍一些不经常见的果蔬,不厌其烦地讲解它的地理变迁及民风习俗。


但是,我却是这样地厌恶它啊。我憎恶那些八卦而又多管闲事的邻里,我憎恶由人情织构而成的社会关系网络,我憎恶由贫穷带来的拜金主义,我憎恶由无知带来的愚昧与冷漠。


我无法轻易在久别的故土生出喜悦。


对于丹尼尔·曼托瓦尼来说也是一样的。丹尼尔决定逃离萨拉斯时,远不会想到这个小镇带给他的所有记忆会演变成纸上翩舞的文字,触动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们。


当其荣耀加身,决定再次踏上阔别40年的故土,迎接他的不仅有萨拉斯人民伪装的热情,还有对享有巨大财富的他的殷殷期盼。丹尼尔光鲜的成就,折射了小镇人民对成功的盲目崇拜,更折射了他们在巨大的文化隔阂中体现出来的麻木愚昧,人情冷暖令人唏嘘。


这些人,他们以成功之名对丹尼尔进行道德绑架,借助其名人效应做推销,让艺术跪舔人情关系,并堂而皇之地打造了一出“家乡人民友好记”的滑稽戏。


丹尼尔无法在这样的故土体会“落叶归根”,他对这一切的虚伪彻底绝望。而当丹尼尔被消费完毕,小镇人民对这家乡英雄并不感到十分珍惜,他们撕毁他的宣传画像,往他的雕塑上泼墨,他的好友甚至还想送他一枚致命的子弹。


而故事仿佛倒回到了最初的起点,由一封来自家乡的邀请函拉开序幕,构成了丹尼尔新书《杰出公民》里的全部乐章。


有人质疑丹尼尔描述的家乡是否如此黑暗而又令人憎恶。他的家乡真的是这样的吗?是他为创作而虚构的吗?


那么,在我的故事里,有哪些是虚构的,又有哪些是现实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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